秋高气爽,“人”字形的群雁凌空南飞。雁过留声,那只领头雁让人刮目相看。
1960年创建郑州粮食学院,院长兼党委书记的林朗天,带领办校精兵和学生离开首都北京,南下郑州创业,他作为主角,功不可没,永远活现在人们的心中。
林朗天已经谢世,他本身就是一篇长长的文章,鉴于作者收集材料有限,仅选他生前的二三事写成短文,以示怀念。
林朗天同志是广西合浦(原属广东)人,生于1916年,高中文化程度。1938年他与一批有志青年离开家乡,跋山涉水,穿越国民党统治区,到了革命圣地延安,走进“陕北公学”(中国人民大学前身),接受马列主义教育。毕业后,分配在中共中央图书馆工作,后来给革命前辈、《六十年变迁》作者李六如当秘书多年。论资排辈,他是地地道道的“三八”式干部。1949年后,相继在哈尔滨、锦州、广州出任银行行长,后来调到粮食部。在粮食部,他任财会司司长,属于少壮派,被戏言为“四大金刚”之一,显得年轻有为。1959年批准的北京粮食专科学校,他被任命为校党委书记兼校长。随着学校由北京南迁郑州、专科学校升格为本科学院,新任命仍是双肩挑 ————院党委书记兼院长。这时,他刚过不惑之年,才44岁。
粮食学院建在郑州,耗费了林朗天院长不少心血。为选好学院校址,在北京他考察过广安门外的马连道、德胜门外的清河和远郊的十三陵,这一路都没中意;接着,他又南下郑州、南京,比较两地风水,看准了郑州。原因很简单:一是农业大省、产粮大省的省会,二是京广、陇海两条铁路线的交叉处,交通枢纽也。因国家当时处于经济困难期,河南省有些犹豫,通过他的积极工作,河南省委、省政府最终同意了,并有“欢迎”的回函。粮食学院就这么诞生在郑州了。
1960年9月10日,郑州粮食学院举行首次开学典礼。林朗天有一种胜利的喜悦,酝酿成熟的畅想曲一触即发。他讲:粮院的北面是市委和市政府,我们学校有望将来处在郑州市的中心地带;学院的南面有条金水河,若干年后的河水必是清澈满槽,行船交织,两岸绿树成荫;这条河要是和古运河相连,可浪遏飞舟通至北京。很是惬意,很是浪漫,讲得令人神往。现在看来,林朗天勾画的蓝图只实现了三分之一,而穿越市区的滨河公园已告慰着他:城市正在走向文明,今非昔比,已经变得靓丽多了!
郑州粮食学院生不逢时,刚一诞生就遇上了“天灾人祸”,吃不饱肚子成了全民灾难。林朗天作为学院第一把手,工作本已千头万绪,更要解决民以食为天的问题。他白天总是带领党委一班人忙碌在第一线,同甘苦、共患难;晚上,党委及领导班子天天安排碰头会议,因学院没有会议室,常常在他家的客厅里研究工作,直至深夜。在工作繁重、食品极度匮乏的情况下,及时出台了一系列保障措施:一是倡导劳逸结合,让师生员工养精蓄锐;二是开发学院内的空地、筹办农场,动员职工发扬延安作风,“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三是加强公共食堂管理,堵塞漏洞,落实“低标准、瓜菜代”,尽最大努力让大家吃饱。他常和张靖副院长去食堂寻问伙食情况,担心大家吃不够计划供应标准,教育食堂职工不要浪费粮食和贪吃多占。当他发现食堂亏粮2000多斤后,立即抽调得力干部参与管理(包括帮厨、制定饭谱、出售饭菜、清点票证),并到粮食部要人,点名要来了富有伙食管理经验的肖镜明同志来当学院食堂的专职管理员。同时,他积极支持张靖副院长的后勤工作,赞同张的“借谷加工、交粮留糠”的缺粮补救妙招,每位职工都能多次分到细糠,个个喜在眉梢。在那艰苦的岁月,浮肿病已经蔓延开来,他迫不及待到粮食部门弄些黄豆为病者食疗。这种种良苦用心,感动着同志们,过来的人们至今念念不忘,说起来都称他有能力,好父母官!
林朗天院长是行政十级高级干部,却不以高干自居搞特殊化。大家苦他也苦,他和其他许多干部一样,吃的是标准粮,住的是简陋小平房。1962年条件好了些,居室也不过4间平房,其中又腾出1 间作为他召开党委会的客厅,孩子多,够紧张的。他有一辆专用轿车,除了省里开会乘坐,办私事从不动用,上下班不是步行就是骑自行车往返。常见他在食堂就餐,和师生平起平坐,共同喝着青菜汤。
“团结、紧张、严肃、活泼”是那时的响亮口号。为加强形势教育,林朗天院长与马列主义教研室一起讨论,拟了八个教育专题,让该教研室的教师唱主角戏,讲形势,讲稳定,增强知难而进的决心。他又责成院团委、学生会开展体育活动和周末舞会,再现延安风貌。每次舞会,他都要率先进入舞池,快慢步地跳上几圈,使上级和下级之间、领导和群众之间有了亲切感,无形之中鸿沟没有了。他没有架子,教工和学生中,常看到他“微服私访”的身影。当然都认识他,不等你问好和让座,已经被他的风趣言谈逗乐了。就说“吃”吧,甲说“油炸排骨好吃”,乙说“油炸鲜鱼好吃”,他就会说相声般地甩出包袱:“油炸筷子也好吃!”在“精神会餐”中爆起了捧腹大笑。再说劳动,到农场割麦子也好,收黄豆也好,他不负别人,敢于和年轻人较劲,让你承认:他不是我们的院长了,真的是只领头雁!
林朗天院长爱好广泛,篮球、排球、乒乓球、游泳、桥牌、麻将、象棋、书法等他都喜欢,而且还是行家。这些爱好,他不求成材,却打通了与各类人员接触的管道。与党员谈得来,与民主人士也谈得来;与教师谈得来,与工人也谈得来。于是,他很了解民情民意,决策起来自然胸有成竹。
1961年暑假前,困难中诞生的粮食学院不到周岁生日,就传来了河南省关于“粮院停办一年”
决定。面对现实困境,身为院长的林朗天对学生没有放弃,急忙召开了党委会议,做出了慎重、明智的决定:调干生的1959级,一律回原单位暂就业;高考招生的1960级学生,由得力干部、教师带队,远赴新疆粮食部门度荒或协助工作;大部分教职员工向粮食部、安徽、浙江、广东等粮食部门疏散,仅留少数教职员工编写教材、整理图书、筹建实验室、加快校舍施工、办好校办农场等。几个月后又 听到砍掉它的风声。林朗天院长对粮院走向何处去更着急了:首先要争取河南省手下留情,退一步要做好到南京办学的准备。于是,他积极在北京、郑州、武汉、南京间斡旋。他带上粮食部的介绍信南下,得到了江苏省委的大力支持,高兴而返。巧事成书,这时正遇周恩来总理听取各地汇报后的讲话: “我国就一所粮食学院,不要砍了吧”,一声春雷,驱散了“砍”风,粮院不去南京了,只是定格在河南省“停办一年”的既定决策上。这样,郑州粮食学院在“停办一年、准备一年”的环境中生存下来了。
粮食学院停办1年后,1962年8月复校招生,教育工作步入正轨,1963年至1965年又连续招生3届学生。显然,林朗天院长干出成绩来了,笑也笑得灿烂了。鉴于工作上的需要,1964年粮食部党组和中共河南省委免去了他的党委书记职务,由樊志英同志专职接任,他两肩挑变成一肩挑了。这时候,中共中央号召全国开展农村社会主义教育运动,继而转化为农村“四清”(清政治、清经济、清组织、清思想),河南省委指示粮院组织工作队下乡。省委决定,由林朗天担任商丘、新乡两地区“四清”工作团副团长,院党委委任兰佩芬同志为学院工作队队长前往,计划三年内让学院的干部、教师、学生都跟他参加一遍。这样,林朗天院长的工作重心已由学院转向了农村,下项城,去新乡,与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还有扎根串联、访贫问苦。后来虽然知道了“四清是阶级斗争扩大化的产物”, 但他那时执行任务的积极表现不可非议。就是回到学院作报告,他也只能按照中央的口径讲农村阶级 斗争形势的严峻。不过,他讲得既合拍又风趣,说什么“阶级敌人多如蚂蚁”,有天农民的羊顶了工作队的屋门,吓得队员们直叫“阶级敌人来了”。他又说了农村不少趣事,例如:当地农民把“披着马列主义外衣”的政治术语说成“披着列宁的大褂”,把“讨饭”说成“换粮”,把重男轻女说成“男 孩中用”(言外之意就是女孩不中用了!),把我院一位闽南籍干部讲的“家喻户晓、人人皆知”听成 “家家虎咬、人人皆猪”,有的农民“不知道国务院总理是周恩来”,有的农民还说“毛泽东和蒋介石是两兄弟”等等,看来对农民不进行思想教育是不行的。
1964年春节,“四清”工作队放假回城。往年给林朗天院长拜年的人络绎不绝,今年显然有点“门庭冷落车马稀”了,他似乎有些精神不好。室内墙上挂着他近期抄录的毛泽东“咏梅”诗,格外引人 注目,可能是失意情绪的释放吧,想来也是人之常情。因为“咏梅”诗中有“俏也不争春,只把春来 报。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的佳句,客人就靠近他的夫人林竞芳同志,指着她的玉照开起玩笑:“林院长夸你在丛中笑哩。”这一下把林朗天的劳累和疲惫笑飞了。他嘴里虽说“如今不管党务工作了,轻松多了……”,实际上仍在谋划着学院的发展大计,他说:必须尽快把实验楼、办公楼建起来,抓紧家属楼工程进度,给职工创造好的学习、工作、生活环境。
林朗天院长参加了将近两年的农村“四清”运动,直到1966年6月初“文革”来临,才收兵回营。这两年的他,可谓哪里艰苦哪里去安家。尽管不做党务工作了,却毫无怨言,还是那么尽职尽责, 那么开朗,如他的名字一样“朗天”!
“文化大革命”中,他和许多干部一样受到迫害,院长一职使他成了“党内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当权派”,游街、批斗、体罚、编入“牛鬼蛇神”队劳动改造,吃尽了苦头,受尽了折磨。1974年他重新走上了工作岗位,先到新乡师范学院任职革委会副主任(相当于副院长),后调动到广州去了。
1990年,他已74岁高龄,还高兴地携夫人林竞芳同志北上,参加粮院30年校庆,庆典大会上 他作了精彩的演讲,校友们为他的豪言壮语鼓掌不断。当看到粮院的巨大变化时,他激动,他感叹, 他欣慰。他在接见部分校友时说:“高兴与你们的相见!”忽又诙谐地说:“我这次来郑恐怕就是向你们告别了……”。
校庆5年后,惊悉噩耗,学院特派党委副书记孙信通同志前往吊唁,我们为失去这样的老院长而久久悲痛。五十年校庆来了,愿他千古,在秀美的南方安息吧!